國境以南太陽以西第十二章

村上春樹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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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开的两个月时间里,几乎每个星期都和岛本见面。现。那边的酒也去,但还是“罗宾斯·斯特”的时候多。般是九点多,坐在台喝两三杯尾酒,十点左右回去。在的时候,坐在旁边和说话。员工们怎么看的关系没怎么把这个放在心如小学时没怎么介意同学们如何看俩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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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往店里打电话,提议明天中午在某见面。多在表参家咖啡馆碰头,两简单吃点饭,在那带散步。起的时间致两个小时,三个钟头。回去时间到,眼表,看着微微笑:“好了,得回去啦。”微笑仍是以往那种妩的微笑,可是无法从中读当时心中的涟漪,甚至读对于必须离去是难还是怎么难,抑或是否为同分别到释然,就连那时是否有返回的必都无从确认。

管怎样,分别时刻到那两三个小时,们是谈得相当投入的,的肩或的手的形再未现。们再未相互接触

在东京街头,岛本又恢复了以往冷静而又迷的笑容。二月那个寒冷的子在石川县流的剧烈的起伏再没目睹第二次。当时两之间产生的温煦而自然的昵已复返,那次奇特的短暂旅行当中发生的事们从没提起,管并无约定。

边同并肩行走,边捉心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以及那东西今将把领往何时而盯视的眸子,但那里边有的只是平和的沉默。眼睑那条线依然使想起远方的平线。如今觉得自己多少理解了中时代泉对约怀有的孤独。岛本心中有只属于的与世隔绝的小天地,那是惟独知晓、惟独接受的天地,无法步入其中。

门扇仅仅向开启了次,现在已经关闭。

每当就此思索的时候,就心知何对何错。恍惚间似乎重新回到了遇事知所措的懦弱的十二岁少年。在往往自己什么好说什么好,无从判断。

想冷静,想开脑筋,但都成。自己总对说错话错事,而无论说什么什么,都浮现仿佛格所有的迷微笑看着,就好像在说“没关系的,这样可以的”。

关于现在的岛本的境,几乎无所知。家住何与谁同住,收入从何而,甚至结婚没有或结婚没有都知晓。只知次孩子,且孩子第二天就了。那是去年二月的事。此外迄今次也没工作。然而总穿装,总戴档饰,而这意味在某获得额收入。关于算得的仅此而已。生孩子时该是结婚的?这当然也没有确切据,无非推测罢了。结婚也能生孩子。

管如此,二去,岛本还是多少谈起了些初中和中时代的事,似乎以为那个年代同现在的境况没有直接关系,谈也无碍。由此得知当时的是多么孤夜夜。可能对周围视同仁,遇什么也辩解。“愿意辩解。”说,“这东西旦开始辩解,就没完没了辩解去,想活成那个样子。”然而那样的活法对于那个年代的并没起多少作用,同周围之间还是产生了诸多无谓的误解,而那些误解伤害了的心,渐渐把自己封闭起,早时常呕——因为讨厌学。

中时的照片。照片中,岛本坐在园的椅子,四周鲜盛开。时值夏季,穿斜纹布短T恤。的确是漂亮,正朝镜头的微笑。

虽比现在笑得无生,但同样是无与比的笑。在某种意义,唯其笑得够释然,才更能打的心弦。看那是天天在幸中生活的孤独少女的微笑。

“从这张照片看,可像是绝对幸福。”说。

岛本缓缓摇头,像想起什么往昔场景似的在眼角聚起迷的皱纹。“跟说,初君,照片什么也看的,纯粹是影子罢了。真实的却在另个地方,没反映在照片。”说。

照片让阵心。它使切实受到了自己以失去了多少时间——那是永远可复得的贵时光,是任凭多少努都无法挽回的时光,是只存在于当时当地的时光。许久许久地凝视着照片。

“怎么看得那么专心?”岛本问。

“为了填补时间。”说,“已经二十多年没见到了,想填补那段,哪怕填点点也好。”

仿佛费解的微笑看着,就好像有什么异常。“也真是怪——想填补那段岁月的却想多少把它。”说。

从初中到中,岛本始终没有男朋友。管怎么说,毕竟是美貌少女,主搭话的是没有,然而几乎同那些男孩子往。也这方面的努,但持续时间都

“肯定是由于喜欢那个年龄的男孩子。知?那个年龄的男孩子都那么,只想自己,脑袋里除了往女孩子里手没别的。那种形,就失望得行。的,是去跟起时存在的那种东西。”

“喂,岛本,十六岁时也是只想自己,也是脑袋里只有往女孩子里手的念头的男孩,千真万确。”

“那么说,幸亏那时候们没见面哎,或许。”说着,岛本笑,“十二岁时分开天各方,三十七时如此期而遇说,怕是这样再。”

“真的?”

“如今的也多少开始想往女孩手以外的事了?”

“多多少少。”说,“或多或少。,若是脑袋里的念头放心次见面还是穿保险。”

岛本两手故在桌面,笑着注视良久。手指依旧没戴戒指。常戴手镯,手表也常换样,耳环也戴,惟独戴戒指。

“再说乐意成为男孩子的累赘。”说,“晓得?很多事。郊游啦游泳啦雪啦跳迪斯科啦,哪样行。连散步都只能慢走。论起的,只限于两起坐着说话或听音乐,而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没办法时间忍耐。愿意那样,至少想拖累别。”

这么说着,喝了加入柠檬的矿泉。这是三月中旬个暖洋洋的午,在表参步行的群中,已有年了半袖衫。

“即使那时候往,最也肯定成为的累赘,想。肯定腻烦的,肯定想飞往更有更为广阔的天地,而那样的结果对于怕是好受的。”

“瞧,岛本,”说,“那种事是可能发生的。至于腻烦。为什么呢,因为之间有某种特别的东西,这点非常清楚。头是无法表达,但那东西的确就在那里,而且非常非常贵。想必也心里明。”

岛本没有改,目转睛地看着

是什么了起的,没有任何值得自豪的东西,而且比去还、自仁。所以,也许很难说点可以断言:会腻烦。这点和别同。就而言,的确是个特殊存在,这觉得。”

岛本再次把视线落在自己放在桌面,像检查十指形状似的摊开。

,初君,”说,“非常遗憾的是,某种事退的。旦推向去,就再也退得,怎么努都无济于事。假如当时了差错——哪怕错点点——那么也只能将错就错。”

起去听次音乐会,听李斯特的钢琴协奏曲。岛本打电话,问是否有时间和往,演奏者是南美有名的钢琴手。时间和同去了的音乐厅。演奏十分彩,技术无可剔,音乐本也委婉腻,意境幽,演奏者的在。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沉醉其中,再闭目眼聚会神也没用。演奏者和之间似乎隔着层薄窗帘样的东西,管薄得若有若无,却使得活都到了对面。音乐会结束这么说,原岛本也和

认为演奏者哪里有问题?”岛本问,“倒是觉得演奏十分。”

“还记得?们听的那张唱片,第二乐章最部分有两次小小的唱针杂音,吱呀吱呀的。”说,“而没那杂音,怎么也沉。”

岛本笑:“这可很难说是艺术断想哟。”

“管它艺术艺术,那劳什子喂秃鹫去好了。管谁怎么说,反正就是喜欢那唱针杂音。”

“或许真是那样。”岛本也承认,“秃鹫到底是什么?秃鹫?秃鹰倒晓得,秃鹫知是何。”

归途的电车中,说明了秃鹫和秃鹰有何同:关于生息地的同,关于声的同,关于尾期的同。“秃鹫吃的是艺术,秃鹰吃的是无名众生的尸,截然同。”

“好个怪!”笑罢,在电车座位把自己的肩碰在。这是两个月时间里们仅有的接触。

如此三月去,四月降临。小女的那所幼园。两个女都离手以,有纪子参加了社区志愿者务小组,在残疾童福利设施帮忙事。通常由去幼园再接回家,若没时间,就替。小孩天天因而得知自己天天老。无论怎么想,小孩反正径自当然们,眼看们成个巨幸福。但在实际目睹个月个月的时间里,到窒息般的苦,就好像自己有棵树在展枝茁壮生并强行扩张,从而的五脏六腑、肌骨。这种觉使阵阵闷,甚至无法成眠。

每星期见次岛本。接女,每星期几次。同岛本相见以有纪子比以频繁了。但疚,而是想通有纪子并被有纪子将自己勉强联结在什么地方。

“嗳,怎么回事,近是有点正常哟!”,有纪子对,“还没听说三十七岁突然强的。”

“谈什么强强,般。”说。

有纪子看了的脸,摇了头:“得得,真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

边听西方古典音乐,边从客厅窗呆呆地打量青山墓地。再像以那样看书了,埋头看书渐渐得困难起

同乘坐梅赛德斯260E的年女子那以也碰几次。在等女从幼的时间里,两时聊几句。聊的是只有住在青山附近的才能通的常闲话:哪里的超市车场哪段时间比较啦,哪里的意利餐馆因换了厨师而味差啦,明治屋百货商店个月有葡萄酒减价啦等等。罢了罢了,暗自思忖,这岂成了主们的“井边聊天会”了!总之这类容是谈的惟共同话题。四月中旬岛本再次面。最那次见面,们坐在“罗宾斯·斯特”台旁说话着。十点时,另家酒打电话,必须趟。“约三四十分钟。”对岛本说。“好的,没关系,只管去就是。看书等着。”岛本笑

理完事急急赶回看,台旁已没了影。时针刚点。在店里的柴盒背面给写了留言放在台面:“概往段时间这里了。这就得回去。再会。多保重。”

段时间,心里落落的,什么好。在家里莫名其妙地转转去,街东游西逛,很早就去接女,并同260E女子闲聊,甚至同去附近咖啡馆喝咖啡。聊的仍是那些:纪之国屋的蔬菜、天然屋的受蛋、米奇屋的减价等等。是“因幡·吉江”装迷,季节到样品目录将需的全部买。接着又谈起原先位于表参所附近、现己见了的家美味鳗鱼餐馆。如此聊着,们相当好起。从外表倒看,其实格相当。但没有方面的趣,是想找——无论是谁——说话罢了。而且的是可能淡的谈,是无论如何都至于将同岛本联系起谈。

无事可时,去商店购。有次买了六件衫。为女买偶,为有纪子买饰。还到马展销厅去了好多次,对着M5左看右看。本无意购买,却听取了推销员厌其详的介绍。

如此心神定了几个星期之又得以把投入工作之中。毕竟此以往。设计师和专业装修工,商量如何重新装修酒。已经到了改装修样式、重新研究经营方针的阶段。凡开店都有稳定期和期,同样。若同环境持续太久,任何东西的活逐步减退。稍些时间已隐约到差多该寻化了。园是决至于令生厌的。决定先部分改造第家酒,更换实际用起好用的设备,去掉原先于设计风格优先的考虑而保留的,以期更符功能需。音响设备和调设备也到了必须全面检修的时候。另外食谱也幅度调整。开工之听取了每位员工的现场受,就何如何修改详列了份清单,结果清单相当之把自己脑海中形成的新店图像讲给设计师听,让据此画图纸,画罢又提,请其重新画图,如此反复了多次。琢磨材料,让材料商报价格,依据价格核查材料品质。

选卫生间的块台面板,整整用了三个星期。三个星期里,跑遍东京城所有店铺找那块理想的台面板。这类活计使忙得塌糊,而这正是得的。

五月去,六月转,然而岛本仍未现,猜想复返了。概往段时间”了。“概”和“段时间”这两个暧昧的说法以其暧昧折磨着

有可能什么时候再次返回,但能眼巴巴坐在那里枯等这“概”和“段时间”。

这样的子倘若持续去,得失落魄。总之,时刻让自己于冗忙之中,以使神经度集中。比以更频繁地去游泳池,每天早都差气游完两千米,之在楼育馆举重运。如此星期,肌起苦,开车等信号灯时左痉挛,甚至无法立即踩器踏板。但为时久,肌理所当然似的接受了这个运量。

张的工作使没工夫想入非非,而每天坚持锻炼又给了的工作。于是再虚度光,无论什么都可能全以赴。洗脸时认真洗脸,听音乐时认真听音乐。其实也只有这样才能好端端地活去。

到了夏天,周末有纪子和孩子去箱别墅夜。离开东京置自然之中,和女都显得怡然自得。女三或采,或用望远镜观察小,或追逐嬉戏,或在河里戏,或只是起悠悠然躺在院子里。们对实无所知。那个雪的子假如飞往东京的航班取消,没准切抛开管而直接同岛本两远走飞了。那天是可以孤注掷的,工作也好家也好钱财也好,切都可以易地抛去九霄云外。即使现在都还在想岛本,真真切切地记得搂岛本的肩和脸颊时的触,而且在同程中,也无法将岛本的形象逐脑海。谁也知晓真正何所思何所想,如同知晓岛本何所思何所想样。

把暑假时间用改装酒。同两个女去箱的时间里,独自留在东京,在装修现场指点。得闲去游泳池,继续在育馆举重。周末去箱,和两个女起在富士屋宾馆的游泳池游泳,游罢吃饭,夜里拥觉。

虽说即将们称之为中年的年龄段,但全然没有多余脂肪,头发见疏的征兆也未现,都没有。由于坚持育运的关系,也没觉怎么衰减。生活有条紊,注意食,病患从,从外表看也就三十头。

喜欢碰。喜欢碰的肌扁平扁平的部、摆那东西。也开始去育馆认真锻炼,但多余的脂肪横竖赖着走。

“遗憾呐,到年纪了。”喟叹声,“就算重减,侧也怎么都掉了。”

喜欢子的,何苦费那么减肥和锻炼呢。就这样也未尝可嘛,又是很胖。”说,并且并非说谎。喜欢那多了层薄薄脂肪的乎乎的肢,喜欢背。

在别,这或许是十全十美的生,甚至在自己眼里有时都显得十全十美。腔热地致于工作,获取了相当多的收入。在青山拥有三室厅住,在箱山中拥有的别墅,拥有马和切诺基吉普,而且拥有堪称完美的幸福的家子和两个女生寻什么呢?纵使子和女低头表示们想成为更好的子和女、想更被,希望为此客气地指们该怎么,恐怕也没什么可说的。们确实没有,对家也没有任何,想比这更为适的生活。

然而在岛本面之时觉得这里活活成了没有气的月表面。岛本在,可以敞开心扉的场所在了,纵然找遍天涯海角。眠之夜,知多少次在静静地想起那雪纷飞的小松机场。但愿记忆在反复想起的程中磨损。然而记忆丝毫没有磨损,反而愈发历历在目:机场显示牌飞往东京的航班推迟起飞的通知现了。窗外雪沸沸扬扬,五十米开外茫无所见。岛本坐在穿海军呢短,脖子围着围巾,和哀戚,这现在都能嗅到。旁发恬静的息。完全蒙在鼓里。闭目摇头。完全蒙在鼓里。

想起在业的保龄车场里将融化的雪入岛本中的景,想起飞机座位搂在自己臂弯里的岛本,想起那闭的眼睛和叹息似的微微张开的那般那般有气无。那时的确是在需的心已为打开。然而在那里裹足,在月表面寥没有生命的世界里止住步。久岛本告离,生再次失去。

鲜明的记忆导致夜半失眠,有时夜两三点醒就再也无法入。这时走去厨,往杯里倒威士忌喝着。窗外可以望见黑魆魆的墓地和从墓地方的公路疾驰而的汽车的灯光。手拿酒瓶凝目注视眼的光景。联结子夜和黎明的时间又黑又,有时甚至想,若能哭场该何等畅。但知为何而哭,知为谁而哭。若为别哭,未免于自以为是;而若为自己哭,年龄又老小了。

秋天接踵而至。秋天时,的心安稳了。这样的生活能永远持续去——这是的最终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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